常修澤
編者按:中共中央總書記、國家主席、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近日在海南考察時強調,推進自由貿易港建設是一個復雜的系統工程,要做好長期奮斗的思想準備和工作準備。要繼續抓好海南自由貿易港建設總體方案和海南自由貿易港法貫徹落實,把制度集成創新擺在突出位置,強化“中央統籌、部門支持、省抓落實”的工作推進機制,確保海南自由貿易港如期順利封關運作。
海南自由貿易港如何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的講話精神,如何做好制度集成創新?如何利用RCEP生效機遇來“倒逼”中國的體制改革?如何尋求RCEP與自由貿易港高水平開放的雙重“疊加效應”?在日前海南舉辦的“RCEP下的海南自由貿易港”研討會上,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教授、博士生導師,莫干山研究院學術委員會聯席主任常修澤從“三大格局”角度闡述了自己的見解,引起各方面重視。本文根據常修澤在“RCEP下的海南自由貿易港”研討會上的發言整理,供讀者參閱。
圍繞會議主題,我從三個大格局就RCEP的影響及其未來發展展開分析,談三個觀點。
一、從海南發展格局看:RCEP與自貿港的“疊加效應”
RCEP對海南自貿港的“三農”究竟有何機遇?有何挑戰?研究此問題必須立足于“這一個”的實際。不管頭上戴啥“帽子”,莫忘海南底下是啥“身子”,不妨攤一下“底牌”。
海南的特點是農民多、農業比重大。最新的數據顯示,海南總人口1012萬,其中農村人口402萬,占40%,高于2021年全國35.28%的水平;如果再加上100萬“農墾人”,涉農人員達500萬,占全省人口一半。2021年,海南全省農業增加值占GDP比重為19.37%,遠遠高于同年全國7.3%的比重。從這兩組數據來看,海南不僅高于深圳等四個經濟特區(深圳農村人口為0,第一產業增加值為0),而且也高于國內其他所有省(市、自治區)。這就是海南,我們是在這個基礎上建設自貿港的。
那么,RCEP對海南自貿港的農產品到底有什么影響?最近一段時間,我到三亞、陵水等地作了實地調查和“模擬壓力測試”,總的看,RCEP和自貿港將給海南帶來兩方面效應:“既有坎,也有門”。
首先,挑戰方面。以芒果為例,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的資料,亞洲是芒果種植面積和產量最大的地區,占世界總產量的85%。在世界芒果種植面積和產量最多的前十個國家中,RCEP成員國就包括泰國、印度尼西亞、菲律賓。據海南農業部門資料,三亞芒果年產量70萬噸,其中銷往大陸59萬噸,占總量的七分之六。
在當地模擬測試發現,RCEP生效后,印度尼西亞、泰國、菲律賓以及越南等國,因其土地成本、人工成本比海南低,產品不僅品質優,而且價更廉,競爭力也更強,勢必會對海南本地農產品帶來一定的沖擊。
然后,機遇方面。海南在農產品加工業方面擁有自貿港政策紅利。我在陵水文羅鎮調研了一家用芒果做酒的加工企業,受到啟發。按自貿港政策,進口產品加工增值30%后,可以“零關稅”進入大陸。
現在的問題是,海南農產品加工度很低。據統計資料顯示,農產品加工總產值與農業總產值的比率,發達國家為3.5:1,中國大陸部分是2.3:1,而海南只有0.29:1,比重很小,發展空間很大。由芒果說開去,橡膠、椰子、檳榔、油棕、咖啡、胡椒、劍麻等農產品,都可享受自貿港加工增值30%以后“零關稅”進入大陸的政策。
基于此,我建議,海南應發揮自貿港特殊的政策優勢,建設“亞太熱帶農產品中轉加工基地”,大力發展農產品加工業,拉長產業鏈,提高附加值,通過融入國際國內“雙循環”,實現海南農產品加工業的超常發展,從而與RCEP產生“疊加效應”。
二、從中國改革大格局看:改革動力由“內生性動力”向“倒逼性外力”拓展
中國的體制改革主要依靠“內生性動力”。當年農村“大包干”是誰讓干的?不是別人,正是農民自己。“內生性動力”是中國改革的第一動力。
以興辦深圳等特區和開發浦東為實際步驟,特別是以2001年中國加入WTO為標志,又增加了“倒逼性外部推力”。WTO規則實質是市場經濟的基本運行規則。按照加入WTO時的承諾及其規則,中國修改了3000多條法律法規,帶出一系列有力度的改革舉措,形成了中國第一波“倒逼性改革”的浪潮。
12年后,即從2013年8月起,中國決定在上海等地設立自由貿易區(目前全國有21個),特別是2018年在自貿區的基礎上,中央大膽決策,提出“建設海南自由貿易港”,這是中國更高水平的開放戰略。從改革機制角度研究,自貿港作為自主性開放,既有“自主性的內生動力”,同時也寄希望于“倒逼性的外力”。這不只關乎海南改革,而且關乎中國第二波“開放倒逼改革”的浪潮。
自貿港提出四年來,取得了不少進展,特別是2021年6月10日全國人大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南自由貿易港法》,更把“開放倒逼改革”的系列舉措落實到法律和制度層面。當然,在推進中也遇到一些問題。通過調研我感受到,這一仗打得十分艱苦,“步履維艱”。一些北京朋友給我打電話問:“國際旅游島國際化程度多高了?自由貿易港自由度多少了?”我說:“缺乏系統調查,未作總體評估。”這說明,人們十分關心自由貿易港的改革前景。
在這樣的背景下,RCEP來了,協議開始生效了。只要看一下RCEP的條款,就能看出它對改革的倒逼是很嚴峻的。因此,從改革大格局看,我們既要繼續發揮改革的“內生性動力”,又要學會利用RCEP生效后對外開放倒逼改革的外力。這會不會引發中國第三波“開放倒逼改革”的浪潮?大家可以觀察。
三、從國際大格局看:共同推進RCEP自身的發展
從世界大格局看,以2022年這場俄烏沖突以及由此引發的俄美歐中大國博弈為標志,國際安全與國際經濟秩序將經歷重大的調整。因此我們在討論RCEP問題時,應該有大的戰略思維。
我有兩點建議:
一是RCEP本身要擴展。現在RCEP成員國包括15個國家,本來包括印度,很遺憾最后印度未簽署協定。印度不僅在亞洲,而且在世界上也是有影響力的國家。在這次俄烏沖突中,印度在聯合國投票與中國態度相似。記得鄧小平同志生前(1988年,世界秩序因蘇聯即將解體而重組前夕)對拉吉夫·甘地總理說:“中印兩國不發展起來就不是亞洲世紀。”中國應推動RCEP把印度吸收進來。至于印度進入后,RCEP是否繼續向西和向北擴展,可與其他伙伴國家共同商議。
二是應該研究如何促進中國已經加入的兩個區域組織——RCEP和上海合作組織協調與對接。中國怎么協調?怎么對接?怎么結合?在研究這些問題時,要有大思路,特別是俄烏戰爭之后。
最后,就RCEP我強調一句:東盟與中國地緣相近,文緣相通,其中有眾多“南洋華僑或華人”,血脈相連。30年前,中國與東盟建立了友好對話關系,是走在國際合作前列的,樹立了國際合作典范。30年后的今天,在世界動蕩之中,“嚶其鳴矣,求其友聲”(《詩經·小雅·伐木》)。中國與東盟結下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彌足珍貴。我同意這個觀點:“把中國同東盟的合作作為一個重要抓手”,很好。這個“抓手”,我把它比喻為中國建立更廣泛的全面戰略伙伴關系“滾雪球”的“核心球”。在這方面,處于“得天獨厚、得地獨厚”地位的海南,應發揮好中國與東盟合作的中心樞紐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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