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的“長株潭樣本”

時值盛夏，臨近黃昏，湖南省長沙市天心區的新韶山南路工地上，幾輛挖掘機正全力作業，渣土運輸車來來往往。

　　這條在建跨市道路位于長株潭城市群（長沙、株洲、湘潭）接合部，原本是一條“斷頭路”，全長6.7公里，北接既有的長沙市韶山南路、南接湘潭市昭山大道，修通之后將成為湘江東岸連接長沙和湘潭的又一條城際主干道。

　　打通市際交界處“斷頭路”“瓶頸路”，是湖南省推動長株潭城市群深度融合的一個縮影。“十四五”規劃提出，推動長江中游城市群協同發展，加快武漢、長株潭都市圈建設，打造全國重要增長極。近年來，湖南省委省政府將實施長株潭一體化戰略作為推動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的關鍵舉措，通過完善頂層設計、推動全方位互聯互通，將長株潭一體化向實向深推進。

　　“多極支撐”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

　　中部如何崛起？最早提出長株潭一體化設想的湖南省社科院原副院長張萍指出，自20世紀80年代中期起，關于中部崛起，學界就有“單中心”和“多中心”之爭。

　　主張單極帶動者認為，武漢是九省通衢之城，是中部地區的“超級商埠”，理應成為長三角、珠三角、京津冀、成渝之后的又一核心增長極及帶動中部崛起的龍頭。

　　主張多極帶動者認為，在中部地區，武漢都市圈、長株潭城市群和中原城市群各自扮演的角色和輻射范圍有所不同。推動中部崛起，必須發揮多核心、多支點的帶動輻射作用。

　　湖南省部分干部和學者認為，“十四五”規劃明確提出“加快武漢、長株潭都市圈建設，打造全國重要增長極”，這意味著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多極支撐”的戰略構想已獲認可。

　　作為長江中游城市群重要組團之一，長株潭三市位于湘江中下游，兩兩相距30-40公里，一體化具有“地利”之便。

　　早在20世紀50年代，湖南省就有把長株潭三市合并的設想。從1984年正式提出建設長株潭經濟區方案，到1997年實施長株潭一體化發展戰略，再到2007年獲批長株潭城市群兩型社會綜合配套改革試驗區，歷屆湖南省委、省政府始終在積極探索和開拓。

　　記者追蹤調研發現，在相當長時間內，長株潭一體化工作取得一定成效，但進展相對較為緩慢，距離社會各界期待還有較大差距，一些“融城瓶頸”長期無法破除。

　　行政分割是關鍵原因。三市的發展思路、利益訴求不一致，造成一體化進展相對滯后。長株潭三市“各吹各的號”“各唱各的調”，缺少完善的頂層設計和議事協調機制。

　　令人欣慰的是，最近兩三年以來，尤其“十四五”新開局以后，長株潭一體化日益取得全方位實質性突破。

　　“近年來，明顯感覺動了真格，湖南省委省政府對長株潭一體化越來越重視，頂層設計越來越完善，統籌協調力度越來越大，各項政策舉措越來越實，長株潭一體化進展和成效十分明顯。”湖南省遠景經濟發展研究院院長北冰說。

　　今年初，湖南省成立以省委書記為組長的長株潭一體化發展領導小組，此后三市也分別成立長株潭一體化發展領導小組，強化對一體化工作的集中領導、統籌調度、督察督辦。

　　“十三五”期間，長株潭三市建立起一體化發展聯席會議制度作為合作高層決策機制，由三市市委書記輪任會長，分書記層面、市長層面定期召開聯席會，目前已召開三屆書記聯席會議。

　　截至目前，湖南已實施兩個“長株潭城市群一體化發展行動計劃”。2020年10月以來，湖南省相繼編制《長株潭區域一體化發展規劃綱要》《長株潭一體化發展五年行動計劃》。

　　規劃同圖、設施同網、三市同城、市場同治、產業同興、創業同為、開放同步、平臺同體、生態同建、服務同享——緊扣“高質量”和“一體化”兩大關鍵性任務，湖南省委省政府明確了長株潭一體化的“十同”任務清單。

　　多領域突破行政壁壘實現“同城化”

　　前不久，株洲市石峰區政務中心市場監管企業登記窗口通過在線審核，發出長株潭區域首張跨市辦理的營業執照。

　　石峰區市場監管局行政審批股股長廖陳說，辦證人陳女士計劃在石峰區開設一家商務咨詢公司，通過長沙市雨花區政務中心提交了辦證相關材料。

　　按照長株潭政務服務“跨域通辦”機制，雨花區政務中心受理以后，通過電子郵件等渠道將辦證材料發送到石峰區市場部門，當地審核以后就可以直接出證。

　　今年以來，處于長株潭城市群“融城核心地帶”的長沙天心區、雨花區，株洲石峰區、云龍示范區，湘潭市岳塘區等地啟動政務服務“跨域通辦”試點，分批次公布老年人優待證辦理、生育服務登記等數十個可以跨區辦理的政務事項，涉及人社、醫保、衛健、市場等與民生、經濟息息相關的領域，緩解了群眾辦事“多地跑”“折返跑”等問題。

　　近年來，長株潭三市逐漸形成“抱團發展”共識，全方位推動互聯互通、共建共享，“同城化”呈多點開花態勢。

　　部分基層干部認為，長株潭一體化涉及方方面面，目前想得清楚、干得有效的工作首先是交通。長株潭交通一體化具有很好的基礎，內聯外暢的交通網絡已初步形成。

　　記者追蹤發現，在相當長一段時間內，長株潭城市群“斷頭路”現象備受詬病。近年來，湖南以打通“斷頭路”、實施城際干道快速化改造、推動城鐵“公交化運營”為抓手，加速形成高效便捷的長株潭“半小時交通圈”，大大提升了人員、物資的流通效率。

　　在湖南省委省政府統籌下，長株潭三市近年來打破“一畝三分地”思維，攜手實施一系列軌道交通項目。

　　長株潭城際鐵路已平穩運行4年多時間，基本實現“公交化”運營；連接湘潭高鐵北站和長沙地鐵3號線山塘站的長株潭城際軌道交通西環線進展順利，可與長沙地鐵3號線無縫銜接，湘潭市民有望明年底在“家門口”乘坐長沙地鐵。

　　湖南省發改委地區經濟處相關負責人介紹，湖南堅持打造長株潭內聯外暢的一體化交通網絡，以常益長高鐵、長贛高鐵、京港澳高速擴容等骨干通道項目為重點，加快暢通對外運輸大通道，同時以長沙機場改擴建工程為抓手，加快構建“長沙四小時航空經濟圈”，不斷推進長株潭物流樞紐功能錯位與協同發展。

　　由于戶籍限制，公共服務一體化是城市群一體化的難點、堵點。長株潭在這方面積極探索：向三市市民免費開放80個公共文化場館；發行長株潭公共圖書館聯盟服務“一卡通”，681家公共圖書館可以實現“通借通還”；三市實現社保卡省內跨地區異地聯網即時結算，辦理異地就醫備案的參保人員，可憑社會保障卡辦理異地就醫住院登記與即時結算手續……

　　今年以來，長株潭三市還簽署了《長株潭人社公共服務一體化發展2021年工作方案》《長株潭三市社區（村）基層公共就業服務平臺標準化服務手冊》《長株潭人社公共服務一體化發展人力資源合作協議》等文件。

　　湖南大學金融與統計學院副教授胡榮才說，隨著越來越多的共享公共服務落地實施，長株潭的“同城化”程度將不斷提升。

　　疏通“融城瓶頸”加快都市圈建設

　　在走過將近40年發展歷程后，長株潭一體化又處在新的歷史起點上，迎來加快建設長株潭都市圈的戰略機遇期。

　　從經濟規模來看，長株潭城市群實力已經不容小覷。2020年，長株潭三市GDP分別為12142.52億元、3105.80億元、2343.10億元，合計約17591.42億元，約占湖南省GDP的42.1%，稍高于武漢市2020年15616.1億元的規模。

　　從產業層面來看，長株潭產業特色突出、優勢明顯，集聚化、國際化發展加快，為引領湖南省和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奠定了基礎。

　　經過多年的努力，長沙已培育出集工程機械、智能制造、工業互聯網于一體的世界級產業集群，并成功造就了新材料、北斗運用、電子信息等戰略性新興產業，三一重工、中聯重科、鐵建重工和山河智能躋身全球工程機械50強。株洲打造中國“動力谷”，形成了軌道交通、航空、汽車等先進裝備制造產業集群，鞏固發展了硬質合金、陶瓷等傳統優勢產業。湘潭則大力發展裝備制造、汽車及零部件及軍工產業，鋼鐵、電線電纜等傳統行業轉型升級步伐加快。

　　“歷史上，武漢由武昌、漢口、漢陽三鎮合并而來。如果將地理位置靠近的長株潭城市群視作一個整體，毫無疑問這個區域已發展成中部地區又一個‘超級版塊’。”北冰說，必須以強化經濟一體化為工作抓手，繼續將這個“超級版塊”做大做強。

　　記者調研發現，近年來長株潭一體化成效明顯，但距離“十四五”規劃確定的長株潭都市圈目標還有差距，一些制約“深度融城”的“堵點”“痛點”依然存在。

　　湖南省政協2019年開展的一項專題協商調研成果顯示，長株潭三市產業外在鏈接多，內在鏈接少，產業協作程度低，甚至出現“挖墻腳”、同質化等競爭。比如，軌道交通制造本是株洲的強項，但其他城市也在搞軌道交通產業，導致出現爭資源、爭人才、爭項目，造成資源浪費。

　　湖南省社會科學院城市發展研究中心主任童中賢等學者建議，應堅持“一盤棋”思維，引導長株潭三市產業特色化、差異化、協同化發展；統籌園區定位和產業發展方向；對重大產業項目的引進，由省級政府根據三市發展基礎進行統籌，培育合理布局、各具特色的產業協作體系。

　　記者追蹤調研發現，關于一體化發展，長株潭市民與企業最期盼解決的問題有三個：一是“低價高密”的城際公交一體化問題，二是教育、醫療、人社等優質公共資源共享問題，三是統一的公共產品與產權交易市場、廣覆蓋的產業互聯網與政務網、共享的企業支持政策和區域創新環境。

　　盡管上述問題逐漸“破題”，但尚未得到根本解決，三市人才、資本、信息、技術、項目等資源的流通仍不夠順暢。湘潭市昭山示范區總工程師李白楊等多位受訪人士建議，應堅持全面深化改革，全面深入實施“同城化”“一體化發展”戰略，推動長株潭城市群早日邁入“都市圈時代”。

　　湖南省一位廳級干部建議，在發展模式上，長株潭應探索多元協作機制，共同投資、共同開發、利益共享，比如推行產業“飛地政策”，建立基礎設施共建共享共用機制。在發展保障上，應堅持資源整合，加快推進要素市場化改革，突出多元投入，通過政府投資、社會融資等方式，設立一體化發展基金，用于一體化項目建設。

　　部分受訪者建議，長株潭應基于大數據和電子服務平臺，加快實施基本公共服務標準化管理，持續提升異地公共服務便捷度，共同營造良好“雙創”環境，在互動合作中擴大優質教育資源供給，推動醫療衛生資源優化配置，加快推進區域養老服務合作，推動政務資源互認共享，全面實現都市圈同城化“一網通辦”。

　　還有受訪者建議，在爭取中央綜合授權基礎上，長株潭還應在財稅體制、投融資體制、統計體制、戶籍管理體制等方面先行先試，為推動中部地區高質量發展探路。